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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纸醉金迷”见古法,传承蜡笺“隐于市”

2021-03-28 13:19  澎湃新闻   - 

蜡笺纸采用金银粉或金银箔,做成的描金银蜡笺,极尽富丽堂皇之感。因纸性兼具生熟宣效果,书写流畅且不洇墨,故蜡笺是书画家所喜爱的绝佳书写材料,常被用作引首、书籍封条等。
 
蜡笺纸始于唐代,鼎盛于清代,是宫廷中流行使用的书法用纸。可惜的是,这一古法技艺在清末民初时期渐渐衰弱,随后失传了近半个世纪。
 
上海市非遗传承人俞存荣年轻时与装裱大师钱少卿相识,拜师学艺,走上了与书画用纸结缘的道路。1990年代,俞存荣便开始潜心蜡笺制作工艺的研制和恢复,20余年光阴,俞存荣已双鬓花白,但纯手工蜡笺却在他手中熠熠生辉。在“‘天工开物’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品展——俞存荣蜡笺制作技艺成果精品展”于上海新藏宝楼展出前,澎湃新闻“非遗寻访”栏目专程赴隐于一家市场楼上的俞存荣工作室“锦龙堂”。
 
造纸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,中国人对纸的痴迷由来已久。自东汉蔡伦发明改良之后,纸张逐渐普遍使用;而“笺纸”之作,自唐朝开始,各朝都有各种名称及花样。其中,蜡笺是采用金银粉或金银箔,做成的描金银蜡笺,极尽富丽堂皇之感,是我国著名的高档古笺纸之一,多为皇家宫廷用,故也被称为宫廷宣纸。
 
上海市非遗传承人俞存荣是沪上书画加工纸及古字画修复装裱名家,也是制作此蜡笺纸的行家,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,已经做了20多年。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探访时,双鬓花白的他做起事来依旧十分利索,从刷纸到均匀地在湿纸上撒金粉,再到用长竹竿挑起纸张,将其晾在架子上,这些工序都是一气呵成。蜡笺纸在他手中熠熠生辉。俞存荣

俞存荣

俞存荣生于1951年,1980年代末,趁着东渡热潮前往日本,后归国研究蜡笺的制造工艺。少年时,他与装裱大师钱少卿相识,开始了一段学艺之路。
 
钱少卿曾是沪上知名的装裱技师,1942年,他自办装池店,1958年应上海人民美术出版木版水印室聘请参加组建工作,任朵云轩装裱技师,培养了一批装裱人才。他曾负责过《曹娥碑》、《唐怀素论书帖》、《唐张旭草书古诗四帖》、《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》等装裱工艺。俞存荣回忆道,“钱先生是1961年退休的,1979年,我跑到江苏,向他拜师学艺。”
 
在此过程中,俞存荣饱览名家手迹,从古画挖补、修复、接笔的学艺过程中,逐渐摸透历朝历代各类书画用纸的脾性,也逐渐开始与纸结缘。俞存荣与钱少卿

俞存荣与钱少卿

如今,俞存荣工作室“锦龙堂”位于上海普陀区南石四路深处的菜场楼上。与一楼菜场的喧闹形成对比的是,楼上是一处隐匿于都市喧嚣中的清静之地。
 
在这里,俞存荣的工作室和蜡笺制作车间相邻,工作室布置得紧凑,车间则是宽广敞亮,用于晾纸的房间就有三四十平米,而外头制纸间则更宽阔。俞存荣与徒弟每天都会在这里埋头苦干,从上浆、拖纸、晾晒、刷纸、洒金等,日复一日,笃志不倦。这样的场景,用“大隐隐于市”来形容最是贴切。俞存荣在蜡笺纸上进行洒金工艺制作

俞存荣在蜡笺纸上进行洒金工艺制作

古法蜡笺:价比绸缎
 
俞存荣介绍,蜡笺技艺创始于唐代,鼎盛于清代,迄今为止有一千多年的历史。可惜的是,这一古法技艺却在清末民初时期渐渐衰弱,在中国也几近失传有半个世纪之久。
 
蜡笺采用金银粉或金银箔,做成的描金银蜡笺,极尽富丽堂皇之感,是一种高档古笺纸,多为皇家宫廷用,故也被称为宫廷宣纸。蜡笺的制作工艺复杂,造价高昂,因为它巧妙地融合了吸水的“粉”和防水的“蜡”两种材料,既不失纸张易于书画的特点,又平滑细密,富于光泽,可历数百年而坚韧如新。金银粉绘成的各种秀丽图案,又为蜡笺增添了典雅的气质,使之完美地兼具了实用性和观赏性,并弥补了白底黑字的书法用纸的单调性。
 
清康熙至乾隆年间大量制作蜡笺,以五色纸为原料,施以粉彩,再加蜡砑光,又称“五色粉蜡”,再加以泥金等绘制图案。乾隆时又大量绘制冰梅纹以为装饰,名“梅花玉版笺”,其他有“描金云龙五色蜡笺“、“描金云龙彩蜡笺”,以及绘有花鸟、折枝花卉、吉祥图案等五色粉蜡笺。
 
此外尚有洒金银五色蜡笺,在彩色粉蜡纸上现出金鈤箔的光彩,多为宫廷殿堂写宜春帖子诗词、供补壁用。这类彩色洒金或冷金蜡笺是造价很高的奢侈品,其价格在当时比绸缎还贵。俞存荣制作的龙云纹蜡笺绢本

俞存荣制作的龙云纹蜡笺绢本

俞存荣制作的龙云纹蜡笺绢本

俞存荣制作的龙云纹蜡笺绢本

俞存荣告诉记者,这样一张薄薄地蜡笺纸的制作并不简单,需经过13道繁复的工序,平均耗时1个月方能制作完成。“先要采用最优质的宣纸为胚,经过天然植物、矿物染色,填粉,加蜡,再在纸上洒金或描金勾银形成各种吉祥图案,才算初步完成。”经他手的洒金蜡纸一般耗时在1个月左右,而其手工描绘的龙云纹宣需要很高绘画技巧,耗时更久。需2个月才能完成一张。俞存荣在蜡笺上书写

俞存荣在蜡笺上书写

悉心探索,恢复古老蜡笺制作技艺
 
俞存荣与古法蜡笺的结缘得回述到30多年前,1980年代后期,俞存荣东渡日本,并凭借习得的修补古书画技艺在日本立足。因醉心书画,俞存荣慕名拜访了日本收藏家宇野雪村,两人相谈甚欢,之后便成为了好友。此外,他还与中国文房四宝爱好者,日本金阁寺方丈有马赖底成为好友。
 
在宇野雪村的藏品中,俞存荣亲眼见到了大量的唐宋明清时期珍贵的笔墨纸砚,其中即有富丽华贵的乾隆仿澄心堂纸,该纸分深红、杏红、明黄、浅黄、浅绿等5色,每张纸都有以纯金绘成的花卉。俞存荣回忆道,当时宇野先生坦言,这些珍贵的纸都是来自你们中国的,但这种纸在中国已不再有。”年少时的俞存荣与日本金阁寺方丈有马赖底

年少时的俞存荣与日本金阁寺方丈有马赖底

1990年代初,俞存荣回国与家人团聚,临行前受好友有马赖底的嘱托,让他寻找并购买历史记载中的宫廷蜡笺以作收藏。在国内四处寻访蜡笺的过程中,俞存荣发现,蜡笺制作技艺果然如同宇野雪村所说,早已失传,这也让他为制作技艺的失传感到惋惜。
 
俞存荣当即开始研究起了澄心堂纸。发现这种纸产于五代时期,纸质坚韧、帘纹细腻,并隐约有龙凤或是银锭状;宋朝时期又诞生了内外涂蜡,能防水防蛀的“金栗山藏经纸”,到清朝乾隆年间,才有了“仿澄心堂纸”“云龙纹笺”等,统称“蜡笺”。有了理论知识,俞存荣产生了恢复这一古老制作技艺的念头,开始从实践中摸索起来。
 
古人造纸,用的是纯天然矿植物颜料,其中许多品种已经非常稀有,价格昂贵。1994年,俞存荣拜访了造纸前辈魏克锦先生。俞存荣表示,“魏先生原来在工艺美术厂工作的,也是厂里唯一会做纸的人,手艺上懂得很多。我经过多次的拜访,才说服魏先生出山,向他请教蜡笺的制作。可惜的是,魏先生只会做洒金纸,不会做蜡笺。”于是,俞存荣只能依靠着自己在修补古代字画时获得的蜡笺手感,开始了摸索之路。俞存荣与魏克锦

俞存荣与魏克锦

俞存荣认为,要做出真正的宫廷蜡笺,必须在三个方面实现突破:染色的原料、宣纸的配方以及手绘的金粉。制作蜡笺的宣纸前后要经历十几道工序,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纸张的紧密性和韧性不到位是绝对不行的。俞存荣多次前往安徽泾县,并寻求当地造纸专家的专业支援,可是,多番尝试后发现,这些现有宣纸并不适合做蜡笺。于是,他开始潜心研究古法造纸的文献,并对自己的配方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完善,最终在宣纸二厂厂长周乃空和造纸师傅的配合之下,调整出最适合做蜡笺的宣纸配方。为了购得价廉而实用的金粉,俞存荣常识以金箔研磨成金粉,经历多次尝试后终获成功。
 
1998年,日本方丈有马赖底莅临上海进行文化交流,俞存荣向他展示了自己研制出的三张描金蜡笺,让方丈有马赖底非常惊喜。俞存荣制作的雪花金洒金宣纸

俞存荣制作的雪花金洒金宣纸

俞存荣制作的雪花金洒金宣纸

俞存荣制作的雪花金洒金宣纸

沪上“纸醉金迷第一人”
 
如今,俞存荣制作的古法蜡笺得到上海多位知名书画家的落笔与认可,如已故的陈佩秋、高式熊等,也有在世的顾振乐、周慧珺等。此外,他的蜡笺纸也远销海外,受到日本画商的喜爱。书法家周慧珺更是为俞存荣题写了对联“锦上添花九龙笺,纸醉金迷第一人”。艺术家陈佩秋曾用俞存荣制作的蜡笺纸书写

艺术家陈佩秋曾用俞存荣制作的蜡笺纸书写

书法家周慧珺为俞存荣题写的对联

书法家周慧珺为俞存荣题写的对联

20余年间,俞存荣不仅恢复了蜡笺制作工艺,还相继摸透了多种传统纸笺的加工工艺。现在,他的工作室中能制作的有瓷青纸、皮纸泥金扇面、鹿胶笺、蝉衣、豆腐、煮锤笺等,也用这些工艺为好友修复字画。
 
谈及其独特的皮纸泥金扇面的工艺,俞存荣介绍道,“泥金需要6层皮纸,最高可达8层,这样就很结实,像布一样,扯不坏。泥金不是贴金,贴金是把金箔贴上去,有痕迹的,而泥金是把金做成泥状后再染上去,用金量是贴金的13倍。” “另外,金冰纹梅花皮纸笺则是用手描的,也是很花功夫的。”俞存荣说道。洒金扇面

洒金扇面

手描金冰纹梅花皮纸笺

手描金冰纹梅花皮纸笺

在谈及纸张的颜色时,俞存荣告诉记者,自己平时喜爱文物,如瓷器等,对于蜡笺颜色的选择正是取自于中国的瓷器,故颜色温和、不扎眼。而在洒金蜡笺的制作成本方面,他表示,“一克黄金可以制作成50张金箔,而每张蜡笺上洒金的用量可不少,鱼子洒金用量为15张金箔,雪花金蜡笺则要用到的量为20多张金箔。”
 
俞存荣说,尽管纸卖得好,也要把控质量,坚持不会省去一两道工序或是牺牲质量去搞批量生产。他此前曾对媒体表示,“古法蜡笺贵在全手工制作,体现的是中国古代工匠高超技艺和非凡匠心。我奋斗二十年,就是为了传承恢复我们祖先留下的宝贵技艺,为中国书画艺术用纸做一点贡献。”上海博物馆原馆长马承源以蜡笺纸书写的书法作品

上海博物馆原馆长马承源以蜡笺纸书写的书法作品

陈佩秋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陈佩秋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老报人、学者郑重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老报人、学者郑重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老报人、学者郑重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老报人、学者郑重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刘一闻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刘一闻以蜡笺纸书写的作品

2019年,俞存荣的蜡笺技艺被列入“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”。2021年3月28日,其蜡笺技艺在上海新藏宝楼的“存荣·求新——俞存荣蜡笺制作技艺成果暨艺术品收藏展”上展出。“存荣·求新——俞存荣蜡笺制作技艺成果暨艺术品收藏展”展厅现场

“存荣·求新——俞存荣蜡笺制作技艺成果暨艺术品收藏展”展厅现场

“存荣·求新——俞存荣蜡笺制作技艺成果暨艺术品收藏展”展厅现场

“存荣·求新——俞存荣蜡笺制作技艺成果暨艺术品收藏展”展厅现场

俞存荣与徒弟每天都在这一方天地内做纸,从上浆、拖纸、晾晒、刷纸、洒金等,日复一日,如同周慧珺所写的那样,过着“纸醉金迷”的生活。虽在销售纸张上似乎没什么压力,但俞存荣也存在另一层的担忧,那便是后继乏人的问题。
 
随着社会的变迁与经济发展,书画逐渐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,学习绘画、书法的人也逐渐变多,而与之相反的却是制作纸张的手艺人的减少。俞存荣说,“徒弟最多的时候12位,做这个纸很枯燥的,有些徒弟不喜欢也就走了,留下来的很少,现在只有2位。”
 
非遗申请成功后,避不开的是开班开课,俞存荣说,经常去中小学、去高校授课,介绍与传授这项技艺,也希望更多人了解这一技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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