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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粤剧里有咏春拳和网游, 更有深学问和新可能

2021-08-25 11:52  中国艺术报  作者:怡梦

  彭庆华是谁?

  微博搜索——粉丝说:“《决战天策府》李承恩!”“《梦·红船》邝三华!”“文武双全粤剧男神!”

  听歌应用搜索——他有中国风粤语歌《决战天策》《剑荡八荒》,都是为网络游戏唱的,网友说:“燃!”

  在“梅花奖”竞演舞台上,他是《赵子龙催归》里一记“眼刀”横扫千军的赵云,《狸猫换太子》里忠厚老成的陈琳,《拜月记》风雨里执伞的文弱书生,《武松大闹狮子楼》里硬碰硬、实打实的好汉。

  四出粤剧折子戏演完,他褪了行头,一身月白长衫,从后场走出来,人在台口立住,衣如停云,回荡在舞台上的,是他录的一段粤语独白:“……愿做长云,胸怀坦荡,埋首耕耘,静待回响,年月鉴我古道热肠。”观众席中有人悄声赞叹:“叶问。”

  竞演结束,记者到后台探班,问“梅花奖”竞演和平时演出有什么不同,这个地道的广东人口中忽然冒出一句地道的京片子:“这是最能学(xiáo)东西的地方。”问他怎么学(xiáo)来这么一个字,他跟上一句粤式普通话:“因为都挺多京剧老师的。”

  颁奖那天,他平和地走过红毯,说:“从艺30年,在小满之日,获得人生的小满,希望我能知足,也知不足。”

  再翻一遍竞演手册上印的其人履历,见:“出身咏春世家,将咏春拳法融入戏曲。”

“彭庆华粤剧折子戏”专场演出之《武松大闹狮子楼》剧照

  >>找到戏中韵律,把它交给观众

  近距离见到彭庆华,问他,舞台上,赵子龙的大将风范、武松的英雄气概,是来自粤剧,还是来自咏春?他认真解释:“我只是把咏春外化了,比如《武松大闹狮子楼》这出戏,咏春、洪拳、蔡李佛、散打都有,它不是把武术变成戏,而是从很多艺术中挑了适合的,化用在戏里。我七岁开始学武,是我爷爷教的,练武对武戏的确有帮助,因为我对搏斗、技击有切身感受,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,表演起来会有真实感。”

  不断转化他者的,变成自己的,是粤剧的传统,是前辈艺术家的积累创造,广东是一个不断经历外来文化冲击的地方,这造就了粤剧开放的思维方式,强大的学习能力。“细心的话,你会看到很多不同剧种甚至不同艺术门类的痕迹留存在粤剧里。我们的前辈艺术家用他们的智慧、能力把别的剧种、艺术门类的精华融入、化入粤剧,这样不断地学习、化用,凝练出属于粤剧的味道,我们也应该这样做,不断地取长补短。”身为广东省粤剧院一级演员的彭庆华说。

  除了“硬桥硬马”的武戏,老生、花脸、小生、文武小生彭庆华都演,赞他一句“文武不挡”,他会说:“文戏和武戏,对于演员来说只是侧重不同,功都要练,都有很吃功的戏,有时候未必武戏更难,而是文戏更累。”粤剧演员需要在行当上涉猎比较广,文戏、武戏都会,才能承担不同的剧本、角色,“文戏、武戏都好看,要抓住这出戏的点,找到它应有的韵律,交给观众,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,我一直在摸索。”

  比如《赵子龙催归》是粤剧南派传统戏,它对锣鼓的运用,在别的剧种里是听不到的。粤剧前辈艺术家桂名扬先生为这出戏创出赵子龙的一身大靠,他的出场、音乐中的锣鼓点、整出戏的节奏,都为独有。彭庆华解释,它的“点”在于“赵云穿着大靠,身上挂着许多装饰物,动的时候必须很肯定、很到位,不然身上就很凌乱,静的时候气势要压在那儿,不动如山。这一切都是从赵子龙这个人物出发的,他在千军之中七进七出,要有这种见惯生死、无视敌众我寡的气度”。

  《狸猫换太子》里的陈琳,表面是个圆滑世故之人,内里是个忠义之士,他的圆滑世故不为个人利益,而是为了大义。彭庆华解释,这出戏的“点”在于“他和刘妃、郭槐周旋的时候,承受着心理压力,因为锦盒中有婴儿,既要让观众感觉到这一点,又要让观众知道他没有让刘妃、郭槐知道。他面对观众、面对刘妃、面对郭槐以及面对自己,都是不同的表现”。

  《拜月记》是小生戏,主人公在雨中撑伞、抢伞、风雨同行,彭庆华解释,它的“点”在于,演员要在一系列虚拟表达中表现书生的儒雅、韧劲、酸气,这是一出轻喜剧,要在动作、态度中,刻画出书生性情的可笑可爱之处。

  “《武松大闹狮子楼》演了20年,每次演,兄弟们都很拼,这出戏看的是‘嘎嘣脆’,它很险,看上去是‘实打实’,实际上都不是‘实打实’,难就难在这儿。”说起这出戏,彭庆华颇有感情,“让观众感觉我真的一脚踹过去了,但其实我只是表现,这种控制能力就是吃功之处。这是粤剧独有的武打技巧,我们叫‘打真军’ ,要打出声音,场上安静的话,观众会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。我们也参考了电影的‘借位’等表现手段,出招很快,到了以后再发力等等,让观众感觉很逼真。”

  “很多独特的技艺,是特定的戏里才有的,作为武生,遇到这样的戏的几率比较大。”彭庆华道出这些戏对人的苛刻,“基本功、身体素质要好,对技巧的把握要过硬。又打又演,为什么难,因为打对演有影响,它影响的不是身体机能,而是感觉。演武戏的时候经常要提着气,唱的时候要沉下来、放松。放松的时候声音才有通透的感觉,才不会唱快。打的时候却要拼命呼吸,这种感觉肯定唱不好。”彭庆华说,他很幸运,有很好的老师、很有舞台经验的名家指点,“我们广东粤剧院有一个传统,有一个问题不懂,你随处碰到一位老先生,拉住他问,他马上会放下手里的事情来教你。只要你愿意学,他就会告诉你窍门在哪儿。老师们告诉我要克制,要静下来,冷静地而激情地去唱,外紧内松,这是戏曲特有的表演方法。尤其武戏演员,身体机能必须比普通人要强很多,别人很费劲才能做到的事情,你要很轻松做到,这样才不会影响你唱的气息。”

“彭庆华粤剧折子戏”专场演出之《赵子龙催归》剧照

  >>既要有色彩,又要有味道

  看了彭庆华的粤剧传统折子戏,又在“B站”搜索到许多他主演的“互联网+粤剧”《决战天策府》片段,点击数万、评论数千,许多留言的粉丝已经在剧场看过好几遍。这是一出由《剑网3》 (剑侠情缘网络版叁)改编的粤剧,彭庆华出演主人公、颇受游戏玩家青睐的天策府统领李承恩——剑眉斜飞、星眸如炬,雉翎峨冠、红衣银铠,真好像冲破了次元壁,活脱脱从游戏里走出来的。

  为了这个形象能让玩家认可,创作之初,彭庆华没少花心思。他定下的创作原则,是充分尊重游戏的设定,视觉上高度还原,先熟悉原作,再考虑如何与粤剧融合,最终剧本结构、人物表演、舞台节奏等严格纳入粤剧的轨道。每次试装,他都发到微博,让大家提意见。有的网友比较温和,有的网友出于对人物的热爱,则批评得毫不留情。他接受、分析、修改,这样多次反复,为的是“探索粤剧的一种可能”。

  其实不只是对网游,彭庆华对各种题材都感兴趣。找到适当的题材,观众会喜欢看,他就愿意尝试,“不以行当框定,而是从题材出发选择演员,我很幸运,很多不同题材都有机会试演,我希望自己戏路拓得更宽,演不同题材、人物,从中不断提升自己,希望吸引一些对粤剧不了解、不关注的观众,最终可以成为粤剧的粉丝。”

  粤剧《决战天策府》获得了2015年“中国传统戏曲票房”“中国新创传统戏曲票房”两项冠军。此后,许多网友“挖出”粤剧的传统戏,看不够,还追到各地剧场,看新戏、看巡演、看“夺梅”竞演,总之,“有彭庆华的戏就看”。对此,彭庆华冷静地思考:“色彩越浓、节奏越明快,越容易吸引对戏曲不了解的观众。戏热闹,他们就会觉得好看,但是,要观众爱上这门艺术,还是要在戏里、唱里、表演里下功夫。色彩要有、要好,戏也必须要扎得住,这才能把观众留下。我们要做的就是既要有色彩,又要有味道,粤剧才能更好看。”同时,他也充满了自信:“戏曲演员的优势是唱念做打,我们在面对观众之前,有前辈艺术家千锤百炼传下来的程式,在学习中也已经一板一眼地打好了基础,这是别的艺术门类的演员不具备的。只要不断发掘这些表现手段的潜能,把所学化入作品和人物,戏曲的魅力就会无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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